10月11日，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在西伯利亚地区的生产基地。俄罗斯总统普京近日表示，该公司可以增加供应，帮助欧洲缓解能源短缺。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

英国超市里的汽水货架可能很快就会空空如也。化肥厂关门大吉。屠宰场越来越担心，没有了维持肉类生产所需的关键原料，它们还能坚持多久。

据英国《卫报》报道，这些弥漫着紧张气氛的行业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缺少一种至关重要的商品：天然气。

各种因素混合在一起，导致全球天然气价格飙升至历史高位。人们忧心忡忡，因为冬天马上就要来到北半球。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政府都在围绕可再生能源和排放目标展开讨论，确保电网安全越来越重要。

“有一种说法是，目前的情况是由一系列意外因素引发的一场‘完美风暴’，很可能不会重演。”英国华威大学商学院全球能源教授迈克尔·布拉德肖对《卫报》说，“但我认为，由于未能管理好能源转型问题，潜在的问题会越来越多……这只是个开始。”

什么导致了全球天然气危机

接受美国《纽约时报》采访时，能源经济学家将天然气危机归咎于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供应缺口：随着全世界进入封锁状态，石油和天然气价格在2020年3月跌至创纪录的低点，许多生产商因此放缓运营，纷纷裁员或关闭基础设施。

如今，尽管变异病毒的威胁仍在，天然气价格轨迹因国家和地区而异，但总体来说，随着各地陆续取消旅行禁令并重新开放，全球能源需求开始回升。然而，天然气储备不足以满足后疫情时代的需求，因此出现了供应缺口，价格随之飙升。

例如，美国当前的天然气期货价格已增长到2020年6月时的6倍左右。如今，每公制百万英热单位（mmBTU）的价格为6.2美元，是自2008年以来最高的。欧洲的天然气遵循类似的轨迹，但更为明显：荷兰天然气期货的价格大约是2020年4月时的9倍，英国天然气期货在同一时期上涨了近800%。

《卫报》称，在此期间发生的几件事加剧了这一困境：人们对气候危机的认识日益加深，使得众多国家和地区更加重视可再生能源建设，同时逐步淘汰煤炭和天然气；美国通过了对风能和太阳能的联邦税收优惠，此举减少了对天然气的需求，抑制了生产商的生产和融资；欧盟计划到2030年将可再生能源在其能源结构中的份额提高到40%；英国将2035年的排放目标写入法律，为可再生能源提供了创纪录的补贴，还关闭了位于北海的该国最大天然气储存点，导致该国现有储备只够满足冬季4到5天的需求。

“如果我正在考虑打一口油井，但看到新闻说，所有这些地方在未来10年内都将转向可再生能源，那么我可能就不打油井了。他们正在减少对我的产品的需求。”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能源与环境政策研究中心应用经济学教授兼教务主任克里斯托弗·克尼特尔对《纽约时报》解释说。

在另一些地区，需求正在增加。《卫报》称，中国、日本、印度和韩国等亚洲国家都在加购天然气，总进口量创下历史新高。

与此同时，英国和欧盟处于艰难境地。俄罗斯“今日俄罗斯”（RT）电视台报道称，通常，欧盟约三分之一的天然气由俄罗斯提供，但俄方的出口量持续减少，俄主要天然气出口商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目前的天然气输送量，只有往年同期的三分之一。

RT称，这推动了欧洲天然气价格上涨，也引发了关于此举是否有意为之的争论。有观点认为，这是俄罗斯向欧盟施压的一种方式，以催促后者尽快批准价值110亿美元的俄罗斯“北溪2号”管道，该管道每年将向德国输送550亿立方米天然气。欧洲议会一些议员呼吁，对俄罗斯在天然气价格飙升中扮演的角色进行调查。

《卫报》报道称，布拉德肖和克尼特尔等西方专家认为，这种说法属于阴谋论。

《纽约时报》称，美国的天然气供应相对强劲，但其库存也在减少。飓风“艾达”袭击了墨西哥湾的一大片海上石油基础设施，导致产能下降，令情况雪上加霜。美国的天然气价格涨幅尚未达到欧洲水平，但随着冬季临近，一些人担心情况可能发生变化。

“如果美国迎来暖冬，天然气价格就不会暴涨，危机也不会出现。”美国耶鲁大学环境学院经济学家肯尼斯·吉林厄姆对《纽约时报》表示，“危机尚未到来，但我们看到了一些不祥的迹象。”

天然气短缺最危险的后果

毫无疑问，天然气短缺最危险的后果，是家庭和医院等重要场所停电。吉林厄姆对《纽约时报》说，世界各地的电网运营商都会优先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全球天然气市场紧缩，也影响了一些看似无关的行业。天然气是生产氮基肥料的关键原料，其副产品是食品级的二氧化碳，后者对生产汽水、啤酒等碳酸饮料，以及延长食品保质期的包装至关重要。肥料市场的紧张能渗透进整个农业系统，进而影响粮食供应。

《卫报》称，二氧化碳还被用于在屠宰场中击晕动物，因此其供应短缺对英国肉类产业来说也是个坏消息。

“像天然气这样的基本产品价格上涨时，会对整个经济产生影响。”克尼特尔说。

制造业中关键材料的价格上涨，挫伤了生产商的积极性，因为这降低了他们的利润率。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由于天然气价格上涨，英国开始有化肥厂关门。

“天然气短缺凸显出我们的社会在多大程度上是围绕天然气建立的，这种联系又是多么的脆弱。”BBC称，今年英国已有12家能源公司因燃料价格上涨而倒闭，令数以百万计的客户被迫更换服务商，并为此支付更加高昂的费用。

这一切迫使人们面对一个重要的问题：在可再生能源经济下，生活会是什么样？

“直接或间接依赖天然气的行业必须适应没有它的日子，否则将面临严重的长期财务损失风险。”布拉德肖告诉《卫报》，“这让人们明白，我们对化石燃料的需求远超预期，它们在供应链里的角色非常复杂。”

避免气候变化与能源紧缺的恶性循环

BBC称，气候变化是导致欧洲天然气短缺的另一个关键因素。2021年年初，欧洲经历了比往年更冷、更漫长的冬季，电网备受压力，迫使各国政府动用已接近枯竭的能源储备。夏季的风灾，则使欧洲的绿色能源供应商无法“补货”。

“这要从一个漫长的寒冬说起。”布拉德肖说，“而后，今年从春天到夏天的一系列情况意味着，储备的缺口一直没能被填满。”

英国的情况尤其严峻。“脱欧”后，该国无法再指望欧盟相助。随着天然气价格上涨，专家们担心，再来一个寒冬，可能让英国许多家庭被冻僵。

“英国已有300万户家庭生活在燃料贫困中，不得不在挨饿和挨冻之间作选择。”《纽约时报》写道。

据英国路透社报道，在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的一股寒流可能导致电网紧张，令天然气价格上涨至每mmBTU近20美元，达到目前期货价格的300%，进而带动电价上涨。

吉林厄姆认为，价格猛涨能迫使大部分消费者减少用电，成为防止电网过载、避免大范围停电的“保险丝”，但天然气价格飙升对低收入消费者的影响必然大于高收入消费者。

“价格走高会带来严重的不公。”吉林厄姆对《纽约时报》说，“抬价能解决很多问题，但绝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灵丹妙药。”

他担心，寒冬下的停电威胁和天然气供应中断将迫使各国重拾对煤电的依赖。这种情况已经在美国出现了。由于天然气危机给其他能源带来压力，阿巴拉契亚中部的煤炭价格自年初以来上涨了35%。美国彭博社报道称，美国其他地区的情况也是如此。

这可能导致一种恶性循环：随着气候变化日益严重，极端天气越来越频繁，家庭耗能随之增加，导致诱发气候变化的化石燃料使用量激增，进一步加剧气候变化，如此反复。

《卫报》称，英国倒不担心陷入这种情况。该国已于2020年拆除了其最后一座燃煤电厂，核电储备也有限，一旦供应中断，唯有停电挨冻一条路。

建立足够的储能能力至关重要

人们无法预测天然气价格会在如此高的水平保持多久。BBC称，美国能源信息署认为，天然气价格将在年底前保持上涨态势。布拉德肖预测，全球市场在整个冬季都可能处于紧张状态，具体取决于寒风的严酷程度，以及天然气短缺的国家能否维持所需的风和太阳光照条件，这对生产可再生能源非常重要。

与许多能源经济学家一样，吉林厄姆、布拉德肖和克尼特尔都认为，天然气供应缺口凸显了人类能源系统的不稳定性。为解决这一问题、提高电网弹性，专家们呼吁，有必要建立电池储能系统。可再生能源严重依赖天气条件，因此建立足够的储能能力至关重要。

吉林厄姆表示，全球能源行业应摒弃“准时制”的生产方式（企业尽可能少地储存额外的商品，以减少浪费、降低生产成本）。他说，新冠肺炎疫情证明，“准时制”是不明智的，它也证明了化石燃料作为能源的不稳定性。

“人们对（新能源的）弹性和技术可靠性信心不足，但这些技术有望带来更具复原力的经济。”他对《纽约时报》说，“化石燃料经济也不是最具弹性的。”